抗戰(zhàn)勝利后,徐悲鴻先生在北平主持國立藝專,一次我去拜望。適先生向朋友展示其珍藏的唐代名畫《八十七神仙卷》。這是一幅白描人物手卷,佚名,由于年代久遠,絹底已呈褐色,但人物造型優(yōu)美,體態(tài)生動,紙條剛中有柔,遒勁而又瀟灑。再加上亭臺曲橋,流水行云及諸般樂器,不僅宛若仙境,且似有仙樂在耳畔飄蕩。數(shù)一數(shù)確是八十七位神仙,他們列隊步行,浩浩蕩蕩,蔚為壯觀。后來,先生談起他收藏和保存這幅名畫的經(jīng)過,頗感人肺腑。
1937年春天,徐先生在本港舉辦的畫展。一天,許地山夫婦介紹他去看一位德籍夫人收藏的中國書畫。徐先生一件件觀賞者,忽地眼睛一亮,一幅古舊的人物畫卷呈現(xiàn)在眼前,他興奮得手指都有些顫抖了,幾乎是叫喊到:“我要這一幅,我只要這一幅!”這幅畫就是《八十七神仙卷》。那位德籍夫人提出要價一萬元,徐先生一時拿不出,便提議以一部分現(xiàn)金,加上自已的七幅作品作為交換。于是這件流落于外國人之手的國寶,便回歸到中國人的手中。
不料數(shù)年后,便發(fā)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。
1941年冬,徐悲鴻先生赴新加坡舉辦個人畫展,后經(jīng)緬甸回國,下榻于昆明云南大學。一天,回到住所,不禁大吃一驚,門已被人撬開。急奔室內(nèi)察看,發(fā)現(xiàn)《八十七神仙卷》已被人盜走,同時丟失的還有他自已的三十余件作品。他感到似一記響雷,在頭頂炸開。極度悲傷之中,他揮筆寫道:
想像方壺碧海沉,
帝心凄切痛何深。
相如能任連城璧,
愧此須眉負此身。
他深深地譴責自已未能保護住如和氏璧一樣價值連城的國寶。
1941年,徐悲鴻先生在重慶中央大學藝術(shù)系任教。他把《八十七神仙卷》的大幅照片帶到教室外里讓學生臨摹,不覺向?qū)W生提起了這件國寶得而復失的經(jīng)過。一天,他忽然接到一位學生從成都珠來信,告訴他說,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家里,見到一幅古代人物畫卷,與徐先生失去的畫卷完全相同。
徐悲鴻先生又驚又喜,他想馬上動身趕赴成都,但又擔心風聲傳出會打草驚蛇,使藏畫者因怕惹禍而將畫毀掉。他考慮再三,決定請一位他熟悉的朋友去成都辦理這件大事。最后,他用二十萬現(xiàn)金和十幾幅自已的畫,終于換回了《八十七神仙卷》。徐悲鴻先生高興異常,當即賦詩一首:
得見神仙一面難,
況與伴侶盡情看。
人生總是對菲味,
換到金丹凡骨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