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版私人史主人公梁興初

　　我軍軍史上赫赫有名的戰(zhàn)將，38軍的老軍長。出身鐵匠的梁興初作戰(zhàn)威猛，自1930年參加紅軍后，他從新兵到團長，八年升了九級，與此同時也負傷九次。在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中，他指揮的38軍戰(zhàn)功卓著，被中央軍委通令嘉獎，彭德懷親筆在嘉獎令后面加上“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!第38軍萬軍！”38軍由此獲得我軍歷史上獨一無二的殊榮——“萬歲軍”。

　　講述人梁曉源

　　梁興初之子。

　　父親親自指揮了中學(xué)教材里著名的“松骨峰戰(zhàn)斗”

　　梁曉源是在梁興初41歲時出生的，那時候，梁興初早已從朝鮮戰(zhàn)場歸國，獲得了“萬歲軍軍長”的美名。他和哥哥姐姐幾個孩子被爸爸視若“心尖肉”，老爸每天都要抱著他滿屋轉(zhuǎn)，疼愛到“要星星不給月亮”的程度。但他們卻不知道自己老爸是這樣一位了得的人物，更是從來也沒聽爸爸講過那些他親歷的比電影還要精彩傳奇的“打仗故事”。因為梁興初從來也不跟他們講自己這些事兒。

　　當(dāng)年魏巍的那篇著名通訊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使得“最可愛的人”成為了中國人民志愿軍的代稱，而且這篇文章被收入中小學(xué)教材，幾十年間被一代代學(xué)生們誦讀。梁曉源上學(xué)的時候自然也學(xué)過這篇課文，也為文章描寫的朝鮮戰(zhàn)場上志愿軍浴血奮戰(zhàn)的慘烈圖景震撼：“……還是在二次戰(zhàn)役的時候，有一支志愿軍的部隊向敵后猛插，去切斷軍隅里敵人的逃路……這場激戰(zhàn)整整持續(xù)了八個小時。最后，勇士們的子彈打光了。蜂擁上來的敵人占領(lǐng)了山頭，把他們壓到山腳。飛機擲下的汽油彈把他們的身上燒著了火。這時候，勇士們是仍然不會后退的呀，他們把槍一摔，身上帽子上呼呼地冒著火苗，向敵人撲去，把敵人抱住，讓身上的火也把占領(lǐng)陣地的敵人燒死。據(jù)這個營的營長告訴我，戰(zhàn)后，這個連的陣地上，槍支完全摔碎了，機槍零件扔得滿山都是。烈士們的遺體保留著各種各樣的姿勢，有抱住敵人腰的，有抱住敵人頭的，有掐住敵人脖子把敵人摁倒在地上的，和敵人倒在一起，燒在一起。有一個戰(zhàn)士，他手里還緊握著一個手榴彈，彈體上沾滿腦漿；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國鬼子，腦漿迸裂，涂了一地。另一個戰(zhàn)士，嘴里還銜著敵人的半塊耳朵。在掩埋烈士遺體的時候，由于他們兩手扣著，把敵人抱得那樣緊，分都分不開，以致把有些人的手指都掰斷了。這個連雖然傷亡很大，他們卻打死了三百多敵人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們使得我們部隊的主力趕上來，聚殲了敵人。這就是朝鮮戰(zhàn)場上一次最壯烈的戰(zhàn)斗——松骨峰戰(zhàn)斗，或者叫書堂站戰(zhàn)斗�！�

　　讀著這樣課文的時候，懵懂的少年梁曉源一丁點兒也不知道，爸爸就是這英雄部隊的軍長，“當(dāng)時真沒想過這跟我父親還有什么關(guān)系，我們不知道，也沒問過爸爸。還包括那時候看過的電影《奇襲》之類的，也都沒聽父親說過這個那個是怎么回事，老頭兒從來也沒說過‘那次戰(zhàn)斗是我指揮的’這類的話�！倍嗄曛�后反思，梁曉源覺得這個既是父親個性使然，也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共性：打了勝仗那都是毛主席軍事思想指揮得好，至于自己具體做了什么沒什么可炫耀的。

　　也因此，在林彪“九一三事件”后梁興初被審查、下放的8年間，因為父親問題屢屢通不過政審而傷心的梁曉東、梁曉源哥兒倆，曾經(jīng)拍打著床鋪哭著質(zhì)問父親：“爸爸，你到底犯了什么錯誤？害得我們上不了學(xué)，更當(dāng)不了兵，也找不到工作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”父親憋悶了好一陣，仍是沒說什么，長嘆一聲，仍只說，相信組織相信黨終究會把問題搞清楚。媽媽也在旁勸解：到那時你們也就知道了。多年之后，梁曉源無比懊悔，若是對父親了解得深一些，自己何至于在創(chuàng)口上撒鹽傷害爸爸的心？

　　在1981年梁興初的“問題”得以糾正后，特別是他1985年10月去世之后，梁曉源回到北京，眼看著媽媽任桂蘭從1986年開始用二十年的時間全力做一件事：寫一本梁興初的傳記。她遍訪梁興初的老戰(zhàn)友、老部下，很多人還不止訪問一次。梁曉源記得，光是吳法憲，媽媽就訪了三次。在這些年間，梁曉源一點一點地真切認識了父親，那些檔案、史料、知情者的講述，摻和著他記憶里的爸爸，猶如一片片拼圖的碎片，在他心中拼出了一幅父親的肖像。

　　我們有近戰(zhàn)、夜戰(zhàn)的法寶，沒有飛機、坦克一樣可以打勝仗

　　梁曉源說：“我年紀(jì)小的時候也問過爸爸，那時他在海南軍區(qū)做司令，彭德懷到海南檢查工作，我就問：彭德懷會罵你嗎？父親說：彭德懷不會罵我。我說：為什么？他不說了，什么也不解釋。我是好多年以后才從別的途徑知道，父親沒說出來的話是：是彭德懷給他的38軍提筆寫下的‘萬歲軍’�！逼鋵崳�彭德懷還真曾狠狠罵過梁興初。這個，梁曉源自然也是后來知道的。

　　那是在志愿軍總部第一次戰(zhàn)役的總結(jié)會上，其實開會前梁興初就感覺到彭德懷總司令的火氣了：彭德懷同其他幾個軍長、政委一一握手，卻對他的敬禮視而不見，更別說握手，繞過他去，虎著臉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置上。

　　彭德懷在會上總結(jié)得失，說志愿軍入朝的第一仗打勝了，毛主席很高興。原來擔(dān)心在沒有制空權(quán)的情況下和美軍作戰(zhàn)要吃虧，現(xiàn)在看來我們有近戰(zhàn)、夜戰(zhàn)的法寶，沒有飛機、坦克一樣可以打勝仗。他表揚40軍、39軍、42軍完成了任務(wù)，說到38軍只表揚了335團在飛虎山打得不錯。接著話鋒一轉(zhuǎn)，說：“可是有的部隊由于沒有作戰(zhàn)經(jīng)驗，拖拖拉拉，執(zhí)行命令不堅決！”然后他臉色陡變，大聲問道：“38軍梁興初來了沒有？” 明明看見了，還要問來了沒有，會場的氣氛驟然緊張，梁興初答：“到！”立正準(zhǔn)備挨批。

　　誰也沒有料到彭德懷的火氣會這么大，罵得毫不留情：“梁興初，我問你，你38軍為什么那樣慢慢騰騰、拖拖拉拉？我讓你往熙川插，你為什么不插下去？你這個軍長是怎么當(dāng)?shù)�？”“你梁興初膽大包天，你有什么了不起！”“都說你梁大牙是員虎將，我沒領(lǐng)教過，我看是鼠將，老鼠的鼠！老子讓你打熙川，你說熙川有黑人團，一個黑人團就把你給嚇住了！我看你是臨戰(zhàn)怯陣！什么鳥黑人團，你們是自己嚇唬自己！38軍是主力？主力個鳥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