唱秦腔吟《滿江紅》的將軍
張靈甫為人豪俠好義,在戰(zhàn)場上驍勇善戰(zhàn),在鄉(xiāng)里恭謹有禮。抗戰(zhàn)時期,一個叫劉獅的畫家流落重慶,身無分文,一次在街上偶遇張靈甫,他與張只在云南見過一面,并無深交。看到劉如此狼狽,張靈甫設法幫他開了一個畫展,以解燃眉。此后,兩人成莫逆之交,數(shù)十年
來,劉獅無論去哪里,都珍藏著張靈甫的兩封信。1942年張靈甫率部前往公安,途中忽接一朋友來信,稱生計窘迫,張靈甫趕忙湊錢,并派左右急速送往這位故舊家中。
作為一名將領,張靈甫深知“師克在和不在眾”,平時愛兵如子,每每自己得到獎賞,也都全部分給屬下。他的老部下胡立文曾這樣寫道:“旅長在打仗軍訓時,是令官兵敬畏的將軍,平時則是一位崇尚文化,慈愛有加的父母官,旅司令部駐長沙小晏門外,練兵之余,旅長有時也去各辦公室看看,我當時任旅部辦公室的文書,雖已17歲,但個子矮小,還像個孩子,一次,張旅長(來辦公室)用手摸摸我的頭,鼓勵我好好工作,使我倍感親切……”
作戰(zhàn)間隙,張靈甫“平居好吟詠詩詞,岳武穆之《滿江紅》、文文山之《正氣歌》,辛稼軒陸放翁豪放篇什,尤激揚朗誦無虛夕,且恭書《正氣歌》全文分贈袍澤。”除了酷愛書法,他還喜歡賞花、騎馬。一次一匹馬患肺炎,奄奄待斃,張靈甫撫之潸然!榜R亦涕淚涔涔下”。
抗戰(zhàn)后一年夏天,張靈甫回家探親,一到家,看見發(fā)妻邢氏抱著兒子(張居禮),就走過來,邢氏說,你看咱們兒子長得多好,沒想到張靈甫沒有接話,而是說了一句:長得好有什么,你要教育他愛國!這句話至今都讓張居禮感慨萬千。他說父親沒有架子,盡管當上了團長、后來又是師長、中將,但回到東大村,他還是當年的張靈甫。
“父親喜歡唱秦腔,沒事的時候也唱《滿江紅》等一些古詩詞!睆埦佣Y回憶,那時張靈甫一到五星鄉(xiāng)就讓送他的汽車回去,然后步行十余里回村。因為祖父說了,一定不能因地位變遷而高人一等。
回家后,村上的好友就會來家里搞“自樂班”,唱秦腔、飲燒酒,一熱鬧就是好幾天。至今村中老人說起張靈甫,無不有種親切的感情。
抗戰(zhàn)期間,張靈甫以軍功不斷擢升,從團長到旅長,從副師長到軍長,幾乎年年受到國民政府嘉獎?箲(zhàn)后,74軍接受整編,縮編為“整編第74師”,師長一職給了張靈甫。
在抗戰(zhàn)后的短暫休整期間,張靈甫又結(jié)了第四次婚。之前,發(fā)妻邢氏一心在老家撫養(yǎng)子女,殺妻事件之后,張靈甫還曾娶了西安城里一位有名的大家閨秀。不過,由于這位妻子過于粗心,張靈甫與其生的兩個孩子,都在行軍途中發(fā)生了意外。張靈甫傷心已極,最終與之離了婚。第四任妻子王玉齡年僅17歲,據(jù)說是程潛介紹;楹髢扇硕鲪塾屑,但平穩(wěn)的生活沒過三年,張靈甫便在孟良崮戰(zhàn)役中殞命。
“內(nèi)戰(zhàn)先鋒”命喪孟良崮
1946年國共合作破裂。整編第74師作為“御林軍”成為急先鋒。當年7月,張靈甫率部從南京開拔蘇北,兩次漣水之戰(zhàn)后,74師連連獲勝進入山東。1947年5月,張靈甫部接令由孟良崮渡汶河,攻取坦埠,受縱隊司令李天霞指揮及支援。而駐扎在湯頭鎮(zhèn)的張淦縱隊,向界湖擔任右翼策應,駐蒙陰的黃伯韜部北進桃墟擔任左翼策應。
有一則軼事流傳甚廣。據(jù)說,張靈甫在黃埔念書時,陳毅當過他的老師。張進攻山東前,陳毅曾派人勸降張靈甫,卻被張以政見不同一口回絕。而后張于行軍途中忽聽謠傳稱陳毅患病身亡,張靈甫感傷不已,還專門寫了一則悼文悼念。由于陳毅將軍僅在黃埔軍校武漢分校任職,是否與張靈甫有師生之誼尚沒有更多史實可以佐證,因而至今還是一個謎。
1947年2月,懷著9個月身孕的王玉齡前往前線探望丈夫,張靈甫并不知道,3個月后自己將要走到生命盡頭。王玉齡回憶說:“在打仗的時候他還給我畫了一個圖樣,講我們家的那個院子里邊的花要種在什么地方,什么時候種什么花,他都寫給我。他好像沒把打仗當一回很了不起的事情”。
孟良崮一戰(zhàn),張靈甫沒能繼續(xù)成為“常勝將軍”,而是和整編74師的三萬多人一起,走向了死亡。
當時,華野部隊在蒙陰東北集結(jié),企圖圍攻國軍右翼的第7軍及整編第48師,并沒有打算要圍攻整編第74師。但是,5月11日晚,華野收到內(nèi)線送來的國軍作戰(zhàn)計劃,粟裕決定“萬人從中取上將首級”,這才決心用二十萬人圍攻張靈甫。
從諸多史料看,張靈甫進入孟良崮有多種說法,一是說張靈甫欲以自己一部吸引解放軍包圍,然后大量援軍再從外圍包圍殲滅;一種說是因國民黨內(nèi)官僚作風,致有問題的作戰(zhàn)命令不能及時變更,而將張靈甫推上孟良崮。
據(jù)說,張靈甫率部行進在魯南山路上的時候,由于道路崎嶇,不僅步履艱難,甚至宿營、補給均極其困難。隨軍國民政府官員毛森后來回憶說,張靈甫當時曾發(fā)牢騷說:“我是重裝備部隊,如在平原作戰(zhàn),炮火能發(fā)揮威力,陳毅二三十萬人都來打我,我也能應付;現(xiàn)在迫我進入山區(qū)作戰(zhàn),等于牽大水牛上石頭山。有人跟我過不去,一定要我死,我就死給他們看吧!”
果然,在解放軍集中9個縱隊二十多萬的兵力圍困固守在孟良崮的74師的時候,張靈甫一切都晚了。理應支援的部隊指揮李天霞部,僅以少量部隊佯為增援;張淦縱隊主力因為太遠,也策應不上;黃伯韜部本可以增援,但自蒙陰經(jīng)北桃墟至垛莊的路,都是高山部隊無法展開,致使張靈甫孤軍作戰(zhàn),陷入汪洋大海一般的包圍之中。
交戰(zhàn)的慘烈難以想象。74師配備的大量水冷式重機槍因長時間發(fā)射導致槍管燒紅,山上無水,就以人尿代替,后人尿也沒有了,終于火力衰減。激戰(zhàn)四晝夜之后,74師子彈火藥、糧食和水全部都用光,彈盡糧絕之際,退守在孟良崮主峰的張靈甫決定“殺身成仁”。
5月16日晚7時,在給蔣介石發(fā)完最后一封電報,給妻子寫好遺書后,張靈甫與副師長蔡仁杰、旅長盧醒等人自殺身亡。當解放軍攻上主峰時,通往74師指揮部的山谷,尸體堆了近7米高,山巖被染紅……
穿著解放軍軍服下葬
孟良崮戰(zhàn)后,被俘的張靈甫部下一個少將旅長、八個上校要求最后看一眼他們的老師長。獲準后,九名將校圍成半月形,長跪于地放聲大哭。
時任華野六縱副司令員的皮定均,下令厚葬張靈甫。由于張靈甫原軍服破污不堪,下葬時穿著一身新的解放軍軍裝。六縱
政治部主任謝勝坤安排人花了1000萬元北海幣(根據(jù)地貨幣),購買了一口4寸厚的楸木棺材,用新白布裹尸,就地安葬于一村民的地瓜窖內(nèi),并筑起了大墳丘,墓碑上書“國軍整編第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將軍之墓”。
埋葬前,華野一些人員和部分張部被俘人員,還舉行了簡單的安葬儀式。華野六縱一負責同志還講了話,稱:“張靈甫在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打過日本,負過傷,立過戰(zhàn)功,但后來跟著蔣介石進攻解放區(qū),與共產(chǎn)黨為敵,走錯了路……”當時新華社還播發(fā)過張靈甫死亡及收尸的相關消息。
一代抗日名將就此沉落,不由使人想起吉鴻昌將軍臨死前的那句詩:恨不抗日死,留作今日羞……不同的是吉鴻昌因抗日被蔣介石殺害,而張靈甫卻是被他的“校長”送上了內(nèi)戰(zhàn)戰(zhàn)場。
歲月流逝,當年的墳丘、墓碑已不復存在,張靈甫埋葬的地點先是人民公社生產(chǎn)隊的牛圈,后建起村莊,其墓穴又被村民圈入宅院內(nèi)。
張靈甫陣亡后,王玉齡沒有再嫁,而是帶著兒子,先到臺灣一度衣食無著,極其艱難,后赴美國,靠著艱難打拼,獨立生活。1973年,王玉齡忽然接到時任中國駐加拿大大使黃華的一封信,信中說“如果您沒有改變初衷,我們愿意給您簽證,邀請您回祖國探親旅游”。接到信后,對國內(nèi)情況毫不知情的王玉齡最終還是以簽證困難為由,婉言謝絕了邀請。
同年秋天,一個偶然,在航空公司工作的王玉齡輾轉(zhuǎn)來到了廣州,接著又來到北京。這次回國,周恩來親自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王玉齡。周總理對她說:“靈甫是一個很好的人,當時是我沒有做好工作,沒有把他爭取過來”。
半個多世紀過去了,已是耄耋之年的張靈甫妻子王玉齡還在深深懷念著自己的丈夫。雖然相守只有三年,但“此情可待成追憶”,她一直沒有再嫁。她的愛情生活,就像張靈甫曾寄給她的、在淮陰鄉(xiāng)下拍攝的曇花照片一樣,永遠留在記憶深處。
五十多年后,王玉齡托人輾轉(zhuǎn)尋回張靈甫遺骨,安葬于上海浦東玫瑰墓園。在遺骨裝殮后,王玉齡寫下了這樣的詩句:“當年有幸識夫君,沒世難忘恩愛情。四七硝煙傷永訣,凄凄往事怯重溫! (記者 潘京文/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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