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二,沒等公雞叫,山東菏澤東明縣東明幾鎮(zhèn)袁長營村的老王就起床了。他惦記著自家的10多畝小麥地,它們“像秋天長滿荒草的操場”。
年前,3畝多花生地活活“渴”死了。他用手刨出地里的一把把干土,直到刨出最后的根,手一捏,“嘎吱”碎了。
年前氣溫低,鄉(xiāng)親們怕地里通水后上凍,直到年初二,氣溫稍稍轉(zhuǎn)暖,村里才通過水渠引入黃河水灌溉。此時,全村600多戶的小麥正在返青,他們必須和時間賽跑。
連續(xù)十多天,老王凌晨4點起床,直到晚上12點還在打著手電筒澆地。因為5戶人家共用一個水龍頭,水量又小,更多的時間只能等。最忙時,他家7口人,除了兩歲多的小兒子,所有人都上了。
老王從電視上得知,全國超半數(shù)的冬小麥受旱,這是數(shù)十年一遇的干旱,牽涉范圍達15個省。
田里的莊稼在“喊渴”:河南安陽地里干裂得能塞下一個拳頭,很多青菜枯死,手一碰變成干粉。安徽蚌埠的麥苗僅僅長到8厘米,比去年足足矮了12厘米。山西陽泉的老漢掘地1米,都是干硬土,根本無法播種玉米。濟南市185座水庫嚴重缺水,濟西地下水全部停采……
400余萬人、200余萬頭大牲畜吃水已然發(fā)生困難。登封市城區(qū)居民已實施定時定量供水,為了給家里減輕用水負擔,有人年初二就去打工了……
2月5日,國家啟動Ⅰ級抗旱應急響應。這是新中國成立近60年的第一次。
世界上沒有人能預測“一百天不下雨”
跟老王一樣心急火燎的,還有國家氣象局新聞發(fā)言人于新文。這個跟天氣打了20多年交道的“老氣象”,做新聞發(fā)言人才兩年。有人笑他這份工作,“對付記者的難度一點也不亞于對付老天的難度”。
2月6日,于新文打著黑紅圖案領(lǐng)帶,西裝革履、表情嚴肅地召開新聞發(fā)布會。他坦言,“很不愿意召開這樣的發(fā)布會”。去年,幾乎同樣的時間、同樣的地點,他主持召開了“冰雪災新聞發(fā)布會”。
參會記者數(shù)量之多顯然超出了主辦方的預計。會場上,服務員不得不一趟趟地用推車一次運送6把椅子。過道塞滿了人,很快,“矩形方陣成了大扇形”。
記者的提問毫不留情,有人直言:干旱不是突發(fā)事件,從干旱、嚴重干旱到歷史罕見的嚴重干旱,是相當長的過程,為什么到年后,才成為所有報紙的“頭條”,是氣象預報滯后,還是信息發(fā)布滯后?干旱到底能不能預測,能預測到什么程度?
不難理解,提問者的潛臺詞是:為什么氣象部門沒有早早發(fā)出干旱預警?是不是因為高層的“高度重視”,才有了這樣的緊急發(fā)布會?
國家氣象局預測減災司司長翟盤茂解釋,干旱是個持續(xù)的過程,氣象部門只能滾動預報。旱情是逐步加劇的,有一個潛伏到暴發(fā)的過程,F(xiàn)在冬小麥返青,到了抗旱最關(guān)鍵的時期。
對于干旱,他甚至謹慎地使用“監(jiān)測”一詞,而不是“預報”。他打比方,這相當于一個蘋果,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壞,直到出現(xiàn)壞的跡象,我們才知道它要壞了。這是不斷滾動的監(jiān)測預報的流程,世上沒有人能預計“一百天不下雨”。
他解釋,氣象部門“年前同樣做了很多工作”,他們一直在監(jiān)測預報干旱的發(fā)展,已經(jīng)發(fā)了7期公報發(fā)布旱情。
國家氣候中心氣候預測室主任張培群認同翟盤茂的觀點,他認為,在很多情況下,包括干旱在內(nèi)的一些天氣現(xiàn)象是“不可預報的”,比如小的天氣變化和極端的天氣變化。
他直言,這次干旱他們只是預測到了少雨,卻沒預測到干旱嚴重到這種程度。
為什么能預測到“一片云”,卻預測不到“百日大旱”
“你們的天氣預報怎么搞的,太沒譜了!”在中央氣象臺會商室里,預報員經(jīng)常會接到全國各地打來的質(zhì)疑電話。有人用唐詩“道是無晴卻有晴”諷刺天氣預報的不準確,被很多預報員自嘲為“這是大家聽到的最有書卷氣的嘲笑了”。
端著“揣測老天爺心思”這個飯碗的翟盤茂、張培群也早習慣了這樣的嘲笑。這次的嘲笑是:奧運會期間,氣象部門對部分賽事的氣象預報精確到了分鐘級,能預測到比賽場館上空“一片云的含水量”。但為什么能預測到“一片云”,卻預測不到“百日大旱”?
翟盤茂表示,大氣科學是一門年輕的學科。由于大氣的千變?nèi)f化,人類至今尚未完全認識和掌握其運動規(guī)律。預測干旱至今仍是世界性難題。
我國旱情監(jiān)測站點少,分布不均,代表性差。氣象、水利、水文等旱情信息分散,收集難度大,國家沒有集中的旱情信息數(shù)據(jù)庫。
翟盤茂抱怨,判斷干旱程度主要是測量土壤水分,相比發(fā)達國家的遙感快速測量技術(shù),我國至今沿用的烘干稱重法簡直“又傻又笨”,先取回樣土,再烘干數(shù)日,最后測量墑情,測量時間動輒長達10天,而且必須在實驗室測量,不能對土壤的墑情進行連續(xù)、長期的在線測量。
也有專家指出:干旱是因為降水少,氣象學界大部分人都研究溫度變化,研究降水變化較少,那是因為降水預報十分困難。比如,在降水方面,今年的梅雨季節(jié)到底是早來還是晚來,降雨量多少,都是大家關(guān)心的問題,但是預報難度相當大。專家解釋,災害性降水預報的準確率也就20%,甚至更低。
目前,我國1~3天的天氣預報水平處于世界先進行列,24小時的晴雨預報準確率也達到了83%的高點。但總體來看,我國監(jiān)測預報預警能力仍然相對薄弱,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還落后很多年。
專家解釋,成功預報某一地區(qū)的天氣狀況,靠的是在該地區(qū)布設(shè)高密度的監(jiān)測點。中國有23000多個氣象觀測站,180多部天氣雷達,還有3顆國家自行研制的氣象衛(wèi)星,初步建成了氣象立體觀測系統(tǒng)。但氣象觀測站分布不均,城市站點多,偏遠地區(qū)、海洋上的站點少,所以,一些局地性的災害性天氣由于監(jiān)測站網(wǎng)的密度不夠,預測失誤、漏報屢有發(fā)生。氣候的長期預測則更加困難。
另外,預報員預報天氣是個“經(jīng)驗活兒”,像外科大夫看X光片一樣。特別是一些極端災害性天氣,幾十年甚至百年不遇,預報員很少見到,自然經(jīng)驗不足,最終無法準確預報。
所以,不難理解今年的干旱,去年的冰災,前年的重慶高溫干旱,為什么都沒有準確預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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