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22日凌晨4點,婁底新化縣上梅鎮(zhèn)三灣村。一聲炸雷過后,瓢潑大雨落了下來。村民鄒益蓮翻身起床,拉開燈,跟同樣醒著的女兒王姣說:“我胸口疼。”
事實上,這些天里,只要一下暴雨,鄒益蓮就會下意識地用右手輕捶胸口,王姣說:“媽媽現(xiàn)在聽不得雨聲!
這一天,鄒益蓮的丈夫王建平已經(jīng)殉職17天了。他的墳?zāi)骨,依然不斷有村民前來祭拜?/p>
村民們說,王支書是為大家才死的,他們要感謝這個好人,要記得這個好人。
A
“遺言”
5月6日凌晨,一場突如其來的特大暴雨襲擊三湘大地。
地處湘中的新化縣,一時間山洪暴發(fā)、溪河陡漲、水庫堤壩險象環(huán)生。該縣爐觀河、洋溪河、桃林河交匯處的上梅鎮(zhèn)三灣村,正是這場特大暴雨的中心區(qū)域之一。
暴雨,驚醒了三灣村黨支部書記兼村主任王建平。凌晨3點,他從床上爬起來,在窗前看了一會兒,對妻子說:“這雨下得,讓人焦心!
44歲的王建平是個土生土長的三灣人,對村里的每塊土地、每處塘壩,跟自己的手指頭一樣熟悉。
聽到丈夫說的話,鄒益蓮明白,丈夫最牽掛的是村里的柳家水庫。這座小二型病險水庫,內(nèi)受山洪沖擊,外臨河水暴漲,弄不好隨時會垮壩,給周邊群眾帶來滅頂之災(zāi)。
王建平從床頭抓起一支手電筒,二話沒說,披著雨衣就沖出去了。走到半路,被雨淋濕的手電筒突然不亮了,王建平兩眼摸黑,一路上幾乎摔成了泥人。
回到家,衣服都來不及換的王建平,拿起電話一一撥通了周邊村民的電話。在得到村民的平安回復(fù)后,鄒益蓮注意到:坐在電話旁的王建平,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凌晨5點,屋外電閃雷鳴,大雨傾盆。暴雨已經(jīng)連續(xù)下了三個小時,依然沒有停下來的勢頭。王建平又坐不住了。他對妻子說:“我現(xiàn)在不只擔(dān)心水庫和周邊村民,還有村里的電灌站和自來水廠,一旦進水,后果不堪設(shè)想!
妻子了解丈夫的脾氣,但屋外的雨,實在大得嚇人。她小心翼翼地勸他說:“等雨停了再出去吧?”王建平?jīng)]有聽進去。他接過妻子手里的傘,沖進雨中,回頭大聲說:“我會注意安全的,放心!”
鄒益蓮怎么也沒有想到,這會是丈夫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。
B
殉職
王建平找到老支書虞德明和電灌站管理員孫滿生,一起商議后,決定兵分兩路:老支書去查看自來水機房,王建平、孫滿生去柳家水庫排查險情。
雨水和泥漿中,兩人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水庫大堤上。渾濁的洪水從水庫溢洪道洶涌而出,水位離堤面只有兩尺高了,王建平脫下衣服,與孫滿生一起,仔細(xì)清除水庫溢洪道攔網(wǎng)上的雜草雜物。之后,王建平打開了泄洪閘門。
看到洪水從泄洪閘和溢洪道傾瀉而出,孫滿生看到,王建平的臉上露出了笑容。
水庫險情剛排除,王建平便跟孫滿生說:“我們還得去電灌站看看,快走!”孫滿生知道,王建平惦記著的,是電灌站里的電動機。這臺電動機,負(fù)責(zé)全村300多畝農(nóng)田灌溉,一旦被洪水浸沒或沖走,天晴受旱時村里就麻煩了。
王建平和孫滿生從當(dāng)?shù)刂芗掖a頭找到一艘小型機動船,往機房方向開去。
此時,三江水濁浪翻起一米多高,小船多次險些被掀翻。
近半個小時生死考驗后,小船終于靠近電灌站機房。這時,洪水已經(jīng)淹沒了機房的二分之一,要拿出電機,必須駕船靠近機房,人從后窗鉆進去才行。
船尾掌舵的王建平跟孫滿生說:“你先上岸,后面的我來!彼囊馑际钦f,自己獨自去機房搬電機。
孫滿生跳上了岸。他回頭一看,被眼前一幕嚇呆了:一個浪頭打過來,王建平被船一甩,瞬間卷進了滔滔洪水中。
C
尋找
噩耗傳來,整個三灣村被悲痛籠罩。暴雨中,近300名群眾開始自發(fā)尋找。他們臉上淌著淚水,沿著河岸一邊奔跑,一邊大聲呼喊著王支書的名字。村民們發(fā)了瘋似的尋找,讓鄰村人也感動落淚,加入到了尋人隊伍中。
白發(fā)蒼蒼的老支書虞德明老淚縱橫。他當(dāng)年將擔(dān)子交給王建平,看著王建平帶領(lǐng)村民修建公路、建成自來水廠,卻沒料到,到頭來會“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”。
70歲的劉楚華一次次哽咽失聲。“王支書為人厚道,人好,能力也很強。就說修村里的公路吧,承包給別人了,他也會一直守在現(xiàn)場,水泥用什么型號,放多少沙子,他都要親自查看!眲⒊A還告訴記者,王建平平時為人特別和藹,祖孫三代都可以是他的朋友,幫助別人從不想著回報,“村里有人生病了,他騎摩托車送,有個五保戶家里特別窮,他還送過錢,從不跟人吵架紅臉,除了工作上堅持原則的事情!
“王支書水性那么好,不會有事的!编彺宕迕裢鹾楸蠛腿秊炒宕迕耜愔居码p眼通紅。當(dāng)年,曾經(jīng)年幼的、不幸落水的他們,都是大哥王建平奮不顧身跳入水中救起來的。
5天5夜的尋找,村民的喉嚨嘶啞了,手指甲里盡是黑泥,腿劃破了,腳板扎傷了,可他們的支書,卻遲遲沒有身影,沒有回音。
D
送別
5月11日早晨,在新化縣上梅鎮(zhèn)層峰村境內(nèi)的大洋江拐口,失蹤近6天的王建平的遺體,終于被鄉(xiāng)親們找到了——他們怎么也不能相信,那個曾經(jīng)能在資江河上游游兩個來回的王建平,真的就這么走了。
鄉(xiāng)親們抬著他們的支書,來到他的家里。扎花圈、設(shè)靈堂,送他最后一程!耙郧笆撬T摩托車送我們,現(xiàn)在,我們送他了!蔽灞魟M香老人含著淚,泣不成聲。
王建平的三個子女回家了。那個曾經(jīng)帶給他們無限歡樂和關(guān)愛的父親,已經(jīng)陌生到看不清楚面容了。
大女兒王姣說,爸爸是個好支書,寧可自己吃點虧,也要幫村民解決困難,也是一個好父親,她不會忘記,爸爸曾經(jīng)騎摩托車送她去學(xué)校,“當(dāng)時下大雨,他把衣服脫下來給我蓋著,自己淋得透濕……”
小兒子王祥今年才18歲,他已經(jīng)大半年沒有看到父親了。去年的10月份,王祥去參軍,父親送他去縣城,“當(dāng)時他叮囑我在部隊好好干,不要太想家……”沒想到,那一別竟是永別。
5月11日下午4點,王建平的追悼會在三灣村舉行。新化縣委縣政府主要領(lǐng)導(dǎo)、上梅鎮(zhèn)黨政負(fù)責(zé)人、各界群眾代表、三灣村全體村民及鄰村很多自發(fā)而來的村民,共1000多人參加追悼會,含淚送別這位好支書。兩天之后的送葬隊伍,整整兩公里長。
5月23日,新化縣委、上梅鎮(zhèn)黨委發(fā)出了向王建平同志學(xué)習(xí)的通知。(瀟湘晨報記者王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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