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有意無意的閑聊給坑了
韓曉洋并不知道,調(diào)離總部兩年多了,她仍是公司老員工拿來教育新人的范例!岸嘧鍪律僬f話,別像以前那個傻乎乎的小韓,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!
韓曉洋當年進這家壟斷企業(yè),是費了一番周折的。大學畢業(yè)時她興沖沖地返回小城投考國字號大企業(yè)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樣的企業(yè),無數(shù)大學生都謙卑地涌在門口企盼召喚呢。韓曉洋的畢業(yè)證雖鑲了名牌的金邊,能量卻微乎其微。這年頭拼的是關(guān)系人脈,眼見著次次面試都成了陪太子讀書,韓曉洋的父母急了,發(fā)動親友大聯(lián)盟,終于找到了在一家壟斷企業(yè)任高管的鄭主任。鄭主任收了厚禮,又見韓曉洋文憑能力確實都不錯,就出面推薦了一把。再面試,韓曉洋終于勝出了。
大企業(yè)的工作并不繁重,韓曉洋負責宣傳文稿工作,她畢竟名校中文系出身,處處得心應手。清閑的時候同事們愛聊八卦,說得最多的當然是單位里的蜚短流長。韓曉洋自知資歷尚淺,不夠評頭論足的資格,所以從來都是豎起耳朵聽個痛快。只有一回閑聊說起國際金融危機,韓曉洋感慨:“不知道我們會不會也裁員啊!蓖滦λ饺藨n天,說我們要裁員了,那估計其他企業(yè)都倒得差不多了。正哄笑著,最八卦的王麗沖她一笑:“裁也裁不到你啊,聽說你是鄭主任介紹來的,有他罩著呢。”
韓曉洋頗為惱火,王麗這么一說,自己的能力才識都被忽略了,能進這個門的誰不是有點關(guān)系的,但我若不是英語六級日語二級還發(fā)表過多篇作品,能PK掉那么多人嗎?韓曉洋不動聲色地笑:“不熟啦,就是有個姑姑認識他,幫我收了下簡歷!蓖聜兊挂膊辉谝,轉(zhuǎn)頭又說起鄭主任的八卦來。
韓曉洋為徹底撇清關(guān)系,積極參加到討論中,從而知曉了鄭主任的很多八卦:能當上主任是因為有個當市領(lǐng)導的同學;上班主要研究股票,是單位的三大“股神”之一;普通話極不標準,每次開會發(fā)言底下都笑倒一片……她對鄭主任并無好感,雖然人給了她一個機會,但總是一副有恩于她的樣子,讓韓曉洋挺不舒服的。
韓曉洋此后積極投入“八卦會”里,她意識到職場八卦帶來的好處,一旦看清背后的緣由,就不再像新人一樣懵懂無知了。單位的茶水間、聚餐的小館子、候車的公交站……到處都是韓曉洋發(fā)散和收集職場秘密的好去處。
她沒想到最后是被這些有意無意的閑聊給坑了。
韓曉洋跟王麗趁午休去單位旁邊的銀行辦事。兩人領(lǐng)了號坐在等候區(qū)閑聊。說起最近單位里的人事斗爭,又說到了當事人之一的鄭主任。
王麗笑:“你肯定被劃入‘鄭派’了,我看鄭很關(guān)心你呢,每次見到都夸你工作做得好!
韓曉洋最煩她提這個:“沒有,真是不熟呢,一個月也說不上兩次話。就他那口音那普通話,我還得要翻譯才聽得懂!
兩人大笑起來,將鄭主任經(jīng)典的普通話笑話回味了一遍。韓曉洋趁機撇清:“溝通都挺困難的,我們這些知識分子怎么可能跟他一派呢!蓖觖慄c頭,兩人又綜合鄭主任的人脈關(guān)系,對公司的人事糾紛點評了一番。
韓曉洋壓根兒沒想到“隔墻有耳”這回事兒。其實公司附近的銀行,午休高峰期遇見同事的概率是極高的。何況是在這樣的公共空間里說職場流言,根本就是送到人耳朵里。
兩個月后,韓曉洋突然收到通知,被調(diào)配去了郊區(qū)分公司。這一換,上下班路上得兩小時,福利也減了三成。韓曉洋慌慌張張地去找鄭主任。鄭主任笑瞇瞇地說:“鍛煉的好機會要珍惜啊!
后來有八卦人士說,韓曉洋那天中午在銀行說的話,下午就傳到了鄭主任耳朵里。鄭主任冷笑了一聲:“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狂得很啊,小小一個本科生,也敢稱知識分子。”
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
李磊赴飯局,剛?cè)胱,幾個朋友就催他講故事,“這家伙演技派,應該去考電影學院”。李磊在朋友圈是出了名的好玩,每次聚會他給大家講單位的趣事,連說帶演的,輕易就笑翻一桌人。這會兒見有倆新面孔MM在場,李磊興致立馬高了,“哎,今天來了仨中東客戶,公司里會英語的全上了,逗死我了!
大家都豎起耳朵聽他怎么個逗法。李磊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收了興致,敷衍道:“嗨,就是雞同鴨講,講不通,逗死了哈哈!贝蠹覜]聽到笑點,不過癮,讓他再講好玩的。李磊搖頭,都金融危機了還有什么好笑的,先吃飽飯正經(jīng)。說罷就埋頭狂吃起來。
李磊想起的是上個月那次聚會。每每一想起來,他就恨不得有塊神奇的橡皮擦,把自己從酒桌上抹去。
其實不過是個普通聚會。幾個老友吃飯,老友又帶了新朋友,要了個包間,十來個人湊成一桌。飯局氛圍也不錯,都是年輕人,都在商貿(mào)行業(yè),兩杯酒下肚就熱絡起來了。酒足飯飽后開始胡侃,說著說著,就聊到了極品上司。有幾個在公司是“楊白勞”,這會兒爭先恐后地爆上司的料。李磊的上司不算極品,不過難免有笑話被下屬傳播。李磊見氛圍熱烈,就給大家表演起來。
李磊說他的王上司特愛炫耀自己是考過英語六級的,可是每次有國外客戶來,王都要急招下屬當翻譯,而且必須寸步不離。“有一回來了個以色列客戶,王中午請吃飯,到了飯館讓我問以色列人想吃什么。以色列人說potato(土豆)。”李磊的表情開始豐富起來,“哎呀把王高興的,一上午沒聽懂說什么了,這會兒可終于聽明白了。我還沒翻譯呢,他就大聲地跟服務員說‘給這老外來個炒番茄(tomato)’!”
眾人哄笑,李磊趁機哼起歌來:“You like potato,I like tomato(你愛土豆我愛西紅柿)……”大家樂得直拍桌子。
氣氛越熱烈,李磊的表演欲高漲。大家還沒笑完,他已經(jīng)開始講第二段了!巴跞ッ绹霾睿搅巳刖程幦思覇査麊栴}。問了三遍王都沒聽懂,沉默了一會兒王笑瞇瞇地說,你寫,你寫,你寫下來我就看得懂了!崩罾谌套⌒,“他回來還跟我們得意呢,說憑老子當年過六級的閱讀理解能力,還看不懂你的問題?”
大家爆笑:“后來呢?”
“后來老美翻翻白眼,揮揮手讓他過去了唄!庇忠魂囆Α
總之這是個愉快的聚會,李磊是飯局的中心,是大家的開心源。吃好喝好又玩好之后,李磊很快就忘記了這次尋常的聚會。
直到兩個星期前,他在經(jīng)理辦公室門口碰到L。經(jīng)理給他介紹:“L,我?guī)煹埽彩俏覀兇罅Πl(fā)展的客戶哦。”
L笑瞇瞇地說:“我們認識!崩罾诳粗菩Ψ切Φ谋砬椋蝗幌肫饋,這家伙就是上次聚會中笑得筷子都掉地上的那個!
李磊強顏歡笑地客套著,背上卻一陣發(fā)涼。他想起那次聚會上,L既然知道了他的公司和部門,那也早知道王就是那個搞笑上司。看他和王稱兄道弟的模樣,那些酒桌上的笑話是不是早已經(jīng)傳達給王了?
李磊此后沒有再遇到L。但他做賊心虛,總覺得王上司已經(jīng)知曉了他的“劣跡”。王批評他的工作,給他加班任務,李磊覺得都是因為他“大嘴惹的禍”,甚至有時王一個不動聲色的微笑,李磊都覺得是意味深長的:你小子,敢笑話我?哼哼。
這些不確定的信息讓李磊的心理壓力猛增,為了“贖罪”,他只能表現(xiàn)得越發(fā)老實謙卑,越發(fā)認真積極。
有時候李磊會覺得自己運氣背,“人海茫茫怎偏偏遇上那廝……”但有時他也會反省,平日里太熱愛表演辦公室故事了。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? (林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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