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周執(zhí)導的影片《周漁的火車》講了一個并不十分新鮮的愛情故事。一個叫周漁的女性愛上了帶有幾分憂郁的詩人陳清。她每周都要乘火車到另一個城市去看望這個男人。但是,陳清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夢境里,他缺少面對現(xiàn)實生活以及面對周漁的勇氣和決心。在火車上,周漁結識了另外一個男人。這個叫張強的男人與陳清不同,他是個現(xiàn)實感很強的人。他的出現(xiàn),動搖了周漁對陳清的愛。媒體一直強調,《周漁的火車》是一部“激情戲”,仿佛這是惟一的賣點;導演孫周也在一些場合迎合這種說法,似乎影片值得期待的地方就是在表達情欲時的突破與出位。其實我倒覺得,影片是向著一個很理性的方向走的,是周漁的處境或者正是孫周所理解的女性在現(xiàn)實中的處境之一種。孫周說,他要站在女性的立場講述愛情。他讓一個女人站在夢想與現(xiàn)實、激情與理性、浪漫與世俗之間,表現(xiàn)她的游移、矛盾和困惑,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他所理解的女人與男人的不同之處。
不過,孫周一定要給自己確立某種“女性的立場”,或者像有些媒體所說,站在“女性的角度”,是很困難的。他要周漁做出選擇,實際上,還是他替周漁做出了選擇。故事的敘述傾向已經(jīng)暴露了他的男性意圖。他在故事的尾聲讓周漁死于車禍,這更是一種男性的態(tài)度,和女性無關。而男女演員的造型和表演,以及導演對所謂激情與情色的刻意提醒,都使我感覺到導演男性目光的預設。舉一個很小的例子,周漁在火車上請張強點煙的鏡頭,看得出來,鞏俐是在刻意表演一種女性的風情或者說風騷,而把風情或者風騷定性為女性的專有屬性之一種,正是在歷史悠久的男性敘事傳統(tǒng)中逐漸形成的。
在我看來,敘事中的兩性關系是個復雜而充滿了悖論的陷阱,一個自覺到想以“女性立場”敘事的男性導演,早晚會陷入這種兩難選擇的困境中而難以自拔。孫周以死解脫了周漁,卻沒有辦法解脫自己,而只能以一種更夸張、更矯情的姿態(tài)繼續(xù)他的表演。因為,除了兩性立場的困擾,孫周還要在藝術與商業(yè)之間做出選擇。如果不是考慮到商業(yè)因素和市場前景,那么,鞏俐和梁家輝的出場就是輕率的——在一個愛情故事中,他們這兩張臉都顯得老了一點。倒不是說老了就沒有愛情或不能談情說愛,問題在于,他們二人,尤其是鞏俐,一定要在這場愛情中裝嫩,這就使得鞏俐的表演越發(fā)矯情和故作姿態(tài)。孫周的敘事態(tài)度也是這樣,這個故事能夠講得這樣混亂,恐怕和導演要做一個藝術片的主觀意圖有直接的關系。敘事中時空的跳躍、交叉和錯位并沒有什么錯,我只是對敘事未能達到自然流暢的境界表示遺憾。這與導演的能力有關,也與他所處的境遇有關。
來源:光明日報 作者:解璽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