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總是習(xí)慣性地寵愛天才,以至于將無意義的夢也要解讀成有意義的思想,個個化身弗洛伊德,要作夢的解析
【作者】衛(wèi)西諦
對于《太陽照常升起》,有這樣一種說法,大概是“你可以一遍不看,但一定得再看一遍”!霸倏匆槐椤笔墙脑偃o觀眾強(qiáng)調(diào)的,這里面有兩個意思:一是好看,所以得再看;二是難懂,所以得去弄懂。宣傳與輿論的力量無窮,以至于在看這部電影前,真覺得自己會買兩次票。不過等出了電影院,被太陽一照,我就取消了這個念頭。
我覺得這部電影“可以看一遍,不必再看一遍”。“可以看一遍”是說,它是中國院線里的稀罕物,很多人可能沒有見過這么一意孤行的東西,滿眼睛色彩,滿耳朵旋律,直讓人激動人心,甚至目瞪口呆!安槐卦倏匆槐椤笔钦f,它未必那么好看,也未必那么難懂,更何況姜文說這個電影就是自己的夢,做兩遍同樣的夢將是件無趣的事。
在我看來姜文的夢就是他的私人記憶,不具有普遍性的意義。如果非要說它的意義,可能是姜文能執(zhí)拗地拍下自己想拍的夢,它至少能告訴那些看慣“故事片”的觀眾,電影的可能性有多大。至于其它,可以留給自己去判斷。
記憶里的一場狂歡
就像解璽璋先生說的那樣,姜文的夢不是原汁原味的復(fù)制,而是設(shè)置了許多路標(biāo),“生趣盎然,卻也容易使人誤入歧途”。無論是時空交錯的大結(jié)構(gòu),還是故作荒誕狀的小細(xì)節(jié),都給富有想像力的觀眾以諸多讀解空間。我聽到的讀解方式大致是兩種。一種是“達(dá)·芬奇密碼式”,把每一件道具當(dāng)作隱喻,每一幀畫面當(dāng)作符號,每一個事件當(dāng)作影射,每一句臺詞當(dāng)作格言。這只有一種原因,因為這部電影的氣勢就是目空一切的天策之作,而人總是習(xí)慣性地寵愛天才,以至于將無意義的夢也要解讀成有意義的思想,個個化身弗洛伊德,要作夢的解析。另一種高級讀解,是拋開了幼稚的符號學(xué),用政治或歷史的眼光去看待這部作品,認(rèn)定姜文用詩意的手法準(zhǔn)確地描繪了1958至1976年之間的中國。
或許是我本人的目光狹隘,沒有看見這么宏大深廣的景象,只看見了姜文瀟灑的舉手投足。姜文不避諱他拍的是自己的童年記憶,當(dāng)然他也說自己想拍那個時代一群沒有被格式化的人。我的一位朋友一針見血地說,“如果要拍這個,那么時代背景就不能這么模糊,更不能浪漫化,只有拍出已經(jīng)格式化的人和整個背景,這些沒有格式化的人才能顯出意義!痹谖覀人看來,那個時代在姜文那里不具備任何批判性,或者說在他的記憶里那個時代只是一場狂歡。從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到《太陽照常升起》,這一點毫無更變。
空虛卻繁復(fù)的故事
到現(xiàn)在再要討論劇情,就顯得沒有必要了,明眼人應(yīng)該能看出在這部電影里是沒有實際意味的故事的。除了開頭與結(jié)尾的呼應(yīng)之外,每一個段落都像是獨立又即興的小品。就電影語言來說,第一段(瘋)最為成熟,可以想像那些場景在姜文頭腦中已經(jīng)成形很久,所以頗具聲勢,張力十足。就劇情來說,第二段(性)最具可看性,黃秋生與陳沖的對手戲也精彩,第三段(槍)是直接來自于葉彌原著的部分,但是這一部分恰好最沒有神采,事件沒有說清楚,這是因為作為導(dǎo)演的姜文不在攝影機(jī)后,還是作為演員的姜文過于強(qiáng)調(diào)個人形象的呈現(xiàn)?
第四段(夢)是必然要出現(xiàn)的,很難想像一部姜文的電影,可以沒有一個視覺上震撼人心的尾聲。這個狂歡性質(zhì)的尾聲,將整部電影畫上了一個頗為華麗的圓。我的直覺告訴自己,這是一個巨大的虛空之圓,填滿了各種繁復(fù)又美好的材質(zhì)。能把一個虛空塞填到令人目眩神迷,或許也是天才之舉吧。但是在目眩神迷之后,我們必須堅定自己的眼睛,必須相信自己的所見,如果復(fù)雜地看待一樣簡單的東西,那么只能在影像陷阱之中越來越沉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