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多拉
第17屆中國電視金鷹獎評選揭曉,在141萬張觀眾選票中,33萬張把《還珠格格》扶上了「最隹長篇電視劇」的寶座,在該劇中扮演小燕子的趙薇,則以40萬張選票的絕對優(yōu)勢奪得「最隹女主角」的桂冠,由此被推向了一個新的榮譽的頂點。面對這個據(jù)稱體現(xiàn)了最廣泛的「民意」和最有說服力的市場傾向的評選結(jié)果,一向遵循「存在即合理」原則的影評家、文化學者和媒體娛記解釋說:活潑、開朗、無憂無慮、充滿個性與勇氣的小燕子形象,能夠使普通觀眾的刻板、單調(diào)、無聊、謹慎、忙碌、緊張的生活得到很大化解;小燕子的出現(xiàn)是時代的需要,她雖然不是鮮花,但也不是毒藥,年輕人崇拜她并沒有什麼壞處;小燕子沒什麼偉大的意義,但是挺好玩,「讓你在休閑時光看個挺好玩的故事,不好嗎?」如此等等。
其實,一句「今日受眾的心智水平已經(jīng)不很低了,誰也不能永遠拿他們當需要啟蒙的孩子」(某記者語),「別老想著逼老百姓做什麼事」(某專家語),似乎就足以道盡萬種風流━━觀眾的選票本身就是最響亮的回答,就是最強有力的證明,誰不服氣誰就是嫉妒,誰不理解誰就是弱智。我只能說,這是一種簡單而庸俗的「唯市場」論━━凡是市場上暢銷的商品就一定是好商品,凡是「勞動人民喜聞樂見」的東西就一定不是壞東西,果真如此,還要正常的討論和積極的引導干什麼,還要你們這幫影評家、學者和娛記干什麼?
應(yīng)該說,除了有時嫌她太鬧騰了之外,我對小燕子幾乎沒有惡感!哆》劇中真正令我極端反感的,是那個「整天不做大事,就在那兒應(yīng)付他的兒女,什麼上朝啦、議事啦、出兵啦,統(tǒng)統(tǒng)都不管」(瓊瑤語)的「皇阿瑪」。在電視劇里,這個皇阿瑪完全不像是一個統(tǒng)治著「天朝大國」、建立了「十全武功」、實施著高度集權(quán)的政治專制和文化箝制的封建帝王、獨裁者,完全是一個有人情味、有仁愛之心、有寬闊胸襟、有現(xiàn)代自由平等觀念的溫情小男人。這個皇阿瑪簡直太可愛了,太可敬可親了,享受著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皇帝的開明領(lǐng)導,沭浴著這樣一個大慈大悲的明君的浩蕩皇恩,真是那個時代的老百姓的齊天洪福!歷史上的一個著名的暴君兼有為之君,就這樣被無端虛構(gòu)成了一個每每噘著小嘴唇鼓著大眼珠要動「家法」,最終卻總是長嘆一聲下不了手的奶油小生!笟v史戲說片」發(fā)展到了如此「現(xiàn)代」的水平,小燕子們置身其中的歷史場景被歪曲到了如此離譜的地步,能不「挺好玩」嗎?
正如炙手可熱的趙薇被一些精明的商家聘為形象代表,深入人心的小燕子事實上也成了商業(yè)片《還》劇向世人推銷其「好皇帝史觀」的形象代表。形象代表永遠都是外在的,她背後的商品才是關(guān)鍵所在,因而小燕子的走紅也只是表象。她背後的關(guān)鍵在於《還》劇的歷史觀誤導━━觀眾(特別是尚未系統(tǒng)接觸歷史知識的小孩子)在認可小燕子形象的同時,很容易便認可了皇阿瑪?shù)男蜗,也就很容易在有意無意之中被培養(yǎng)起「好皇帝」的錯覺。這是一種致命的誤導。這世上哪有什麼好皇帝?中國人的「好皇帝」夢做了幾千年,如今剛剛清醒過來沒幾年,就有「歷史戲說家」又要信心十足地引導著人們繼續(xù)做下去。大約過不了多久,希特勒、墨索里尼之輩也將被他們美化成什麼政黨啊、權(quán)力啊、戰(zhàn)爭啊「統(tǒng)統(tǒng)都不管」,一心癡迷於愛情和藝術(shù)的純情男兒了!
《還》劇第二部中有首歌這樣唱道:「你是瘋(風)兒我是傻(沙)」,如果任由「歷史戲說家」們在那里裝瘋,而觀眾們也跟著一個勁兒地發(fā)傻,真不知這種愚昧無聊的游戲還能「好玩」得了幾天?
(摘自《南方周末》99.9.1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