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聲明:刊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稿件務經(jīng)書面授權)
改進信訪制度,如果不能從大處入手,解決公共信用問題,就會陷入惡性循環(huán)
近來,信訪制度的存廢問題引起了爭論。
一些來自信訪部門的人士認為,現(xiàn)行信訪制度存在的問題之一,就是信訪部門權力有限,主張強化信訪,加強信訪部門的權力。還有些人則建議出臺《信訪法》,甚至提出了所謂的“兩訪終訪制”。
毋庸置疑,信訪制度確實為一些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機會和渠道。但是,倘若上述這些建議得以實現(xiàn)的話,那將是中國法治進程的一個倒退。
現(xiàn)在的問題不是如何修訂《信訪條例》或出臺《信訪法》,也不是如何加強信訪制度建設,而是要不要取消信訪制度。
歷史的經(jīng)驗和教訓表明,權力要在公正、法治的框架內運行,不在于建立重床疊架的政府機構,而在于政府主要部門之間的相互制衡,在于國家與地方之間權責明確,相互制衡。這是政治現(xiàn)代化的一個基本內涵。
信訪制度是與計劃經(jīng)濟時代強政權弱社會、弱司法弱人大,強行政、甚至一度是無司法無人大強行政的環(huán)境相適應的。本來在法律上來講,任何級別的行政首長,既不能對人大發(fā)號施令,也不能對法院指手劃腳。但其實不然。幾十年來,相對于行政機關,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缺乏應有的權威,在公眾中缺乏足夠的信用。比如司法被認為缺乏公正;人大被認為是橡皮圖章;一個縣的報紙電臺不能自由報道和批評本地縣長書記,遇到問題只能向地區(qū)電臺或者省臺省報反映。如此等等,導致憲法基礎上設置的國家機關,整體上缺乏應有的權威和尊嚴,換句話說,也就缺乏公共信用。正是這種制度的結構性缺陷,導致國民遇到了問題就去找自己認為最管用的人或者部門。
這樣,人們就形成了“越往上面官越好”的心態(tài),在一些政策說法或者事例的引導下,越來越多的問題涌向北京,“御狀”往往成了許多上訪者最后的希望。
其實,上級實際上心里明白,自己根本無力應對不斷增加的上訪,所以就需要把矛盾解決在基層。據(jù)有關資料,2003年前八個月,北京的信訪局就收到11641封有關拆遷的投訴信件,上訪人數(shù)5360人,比2002年增加47%。從純粹行政技術角度上來說,沒有一個中央政府應該應對并能夠妥善處理如此多的事情。
而且上面越是宣傳已經(jīng)解決了什么上訪中的疑難雜癥,就越會出現(xiàn)上訪奔涌而來的情況。在越發(fā)顯得下面缺乏公共信用和權威的同時,上面的壓力就越來越大。這是個靠所謂加強信訪機關權限所無法解決的問題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上面解決不了,下面已經(jīng)失去公共信用,那么,在實踐中不斷獲得教訓的上訪者,將對整個國家機器產(chǎn)生懷疑。
一些人認為目前的信訪制度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,把信訪制度當成公民權利救濟的最后一道防線。這是沒有意識到,如果不能從大處入手,解決公共信用問題,就會陷入惡性循環(huán)。
道理很簡單:如果覺得司法缺乏權威,就要有信訪制度,但既然司法都沒有信用,在同樣的環(huán)境里,又用什么能夠保證信訪制度的信用和權威呢?如果政府自己不能相信司法的權威,又如何讓百姓相信呢?
當然,僅僅靠司法制度改革是不夠的。國家制度是一個整體。政治現(xiàn)代化是整個國家制度的現(xiàn)代化。如果意識不到問題的艱巨和復雜,以為只需要強化某個機構,就可以完滿地解決上訪問題,只能徒勞。
就人大而言,不但應該避免在信訪問題上表現(xiàn)出的行政化傾向,而且更應使人大逐步演變?yōu)檎嬲拇h制機構。比如,選民可以向具體的代表寫信、與之見面,等等,代表直接面對選民,由他們來代表選民,從而在制度上解決國民的利益表達渠道問題,減少街頭表達的可能性。
就縱向的政府關系而言,各級政府之間必須權責明確,在憲法框架內獨立履行職責,承擔責任,而不是現(xiàn)在依靠自上而下的行政壓力來約束下級政府。
僅僅靠官管官,是管不過來的。應該使選舉類官員的政治生命取決于他所在行政區(qū)域的民意,應該相信人民群眾。這樣一來,通過制度性的權力和責任下移,使得地方都有自己良好的議會、行政、司法運作機制,民眾在自己的地區(qū)就有良好的利益表達和權利保障機制,問題因此也就能夠最大限度地消解于它所發(fā)生的行政區(qū)內.
這不但理順了各級政府之間的權責關系,也可以樹立和維護各級政府的信用和權威。
(來源:《中國新聞周刊》;文/黃鐘)